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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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緩坡離平地的最後一步,那人跳著下來,朝甘砂伸出手:“行不改名坐不改姓,白俊飛,警號067412。”

“章甜甜。”甘砂跟他簡單握手,也是認識至今最親近的接觸,報上自己警號。

白俊飛輕輕“呵”了聲,笑道:“你好像挺失望,希望來的是YOYO吧?”

“不,我只是有點意外……”甘砂撒了謊,被白俊飛一針見血。她的確希望來者是游征,這樣昨夜的反目可以用最簡單方式了結:他生氣能解釋成因為甘砂大意暴露,第二身份的夥伴關系會讓他們始終並肩。“給我遞消息的也是你?”

白俊飛點頭,“不然呢?”

“沒人懷疑你嗎?”

他反問:“你懷疑過嗎?”

的確沒有。甘砂一直懷疑游征是段華池的王牌,這個小團體裏首領般的人物,具備作案的縝密思維和搏擊的強健體魄,同時也擁有神秘的身世,讓他能夠成為“同行”眼裏攪壞一鍋湯的“老鼠屎”,掀起滿城風雨。但也是這樣覆雜的身份,和警察處於對立面,讓他變得更加深不可測。

甘砂說:“你們原本就不打算讓我得手吧。”

“這是一個逆命題——不然我就被懷疑了。”

段華池一直如觀乒乓球盯著兩人對話,末了,輕嘆:“看來你倆還挺熟的了。”

甘砂神色覆雜回了他一眼,仍是問白俊飛:“你在游征身邊多久了?”

段華池一手扶著松樹幹,也等白俊飛答案。

“兩年。”白俊飛側了下腦袋,“所以他還算信任我。”

甘砂誠懇地說:“還是你經驗豐富,沒暴露……”

“不,我跟你同一屆,不過出來比你早一些而已。”

甘砂望向段華池尋求解惑,後者下巴一挑,讓當事者自個解釋。

白俊飛笑容有點自得,但很快收斂,“你聽說過我們那屆有個人黑了學校數據庫被記過勸退的吧?”

她訝然睜大眼。

“對,是我。池叔把我保下來,後面就提前出來跟他混了。”

“費了好大勁,要是早兩年我說話聲音沒那麽大,恐怕又保不住。”段華池眼神出現回憶往事之人常有的片刻迷惘,“如果不是你把數據恢覆,我就算一手遮天也救不了你——”

“當然能恢覆,我就沒打算毀了,只是開個玩笑——”白俊飛後半句在段華池淩厲一瞥裏生生咽下,突兀扭轉話題,“YOYO很討厭警察,他知道我被警校開除這段,後面的就……了。惺惺相惜吧。”

段華池無異議,顯然和白俊飛共享信息比較多,困惑的只有甘砂一個。

她問:“為什麽討厭警察?”

白俊飛朝段華池那邊挑了挑下巴,段華池略一低頭,松動站姿。

“當年警校招錄,游征卡在政審這關,我充當了劊子手的角色。”段華池感慨良深,“如果我能保下他,估計今天又是另外的難局。這是後話了。”

“游征和齊方玉的關系,是不是……像我和你一樣?”甘砂看向段華池的眼睛,他不著痕跡躲開,更加坐實她的懷疑。這一瞬的魔怔裏,她似乎看到自己年老的樣子。

段華池說:“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
甘砂楞了楞,這下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拙劣的雙關把自己也繞了進去。段華池前後表達並不完全通透,說一半留一半,甘砂剛想發問,白俊飛一句話便將她剛聚起的念頭打散。

“所以哪怕你的目標並非YOYO,他也自動把你劃歸為異己,十年過去,這變成了根深蒂固的遷怒。”

這才是碰頭的重點,她想通過這位潛伏游征身邊的神秘夥伴重新取得他的信任。

“無論如何,我要回鴨場。”甘砂說,“游征成了警匪兩道的眾矢之的,借助他的焦點位置可以縱覽全局,也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借用的力量。”

在要事之前,剛才那點模模糊糊的疑團顯得微不足道,也就瞬間煙消雲散。

段華池和甘砂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到白俊飛身上,他一副投降的架勢,“好吧,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。”他清了下嗓子,“我自曝。”

段華池說:“你想清楚,任誰突然發現身邊一直潛伏著兩個 ‘異己’,發怒不必說,他還有可能把‘異己’當‘知己’麽?”他擡了擡手腕,“一旦失敗,我左右手怕是要一起斷了。”

白俊飛搖搖頭,“我不是自曝身份,而是稍微透露一點邊緣信息。你們——包括YOYO——都清楚我被勸退的原因,但這原因背後的原因,你們大概沒探究過吧……”

甘砂是個急性子,緊要關頭更忍不了他吞吞吐吐,還算客氣地說:“你直說。”

回憶年少輕狂時,白俊飛難得不好意思起來,“我當時有個體校的女朋友,有天毫無預兆把我給甩了……”

甘砂冷笑,就連段華池也後知後覺露出中老年人圍觀小輩出糗特有的慈和。

“——我絕對不是口頭占你便宜。”白俊飛辯解,“半真半假的故事比完全虛構的更有真實感,你說對嗎?就算他突擊問起當年細節,我也可以馬上對答如流。”

甘砂向段華池尋求意見,段華池看著松樹幹粗糙的書皮,指尖無意識刮了刮。

“這主意挺餿的。”

白俊飛:“……”

“你們和他接觸最多,比我更了解他,用男女糾葛處理身份敏感問題,成功率有多少?最壞的結果是什麽?”段華池說,“你們要先琢磨清楚,如果最壞的結果能在接受範圍內,那就行動;否則,更換方案。”

“他昨晚既然能讓我離開,說明自己也在動搖,最壞的結果……”甘砂掂量自己在游征心裏重量,“……大概小命可保,信不信任就難說,不過還能爭取吧。——那我又多一個前男友咯,多指教。”甘砂大方地朝白俊飛再次伸手,白俊飛沒料到她那麽幹脆,手還沒伸出,被她迫不及待撿起,敷衍握了下。“那就是,我倆第一次見面都不確定是當年對象,因為身份落差太大,於是一直沒有交談——”

“後面發現十年過去大概可以當個普通朋友了。”

甘砂觸景傷情地想起前男友,分手做朋友大概是男人喜歡說的體面話,也是善意的謊言。她一直認為做朋友不可能,老死不相往來才能保持心如止水。目前為止她做到了。

白俊飛繼續說:“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是流動的,如果他信任我,我信任你,那麽大概率上,他也會信任你,只不過程度上可能有些差別。”

甘砂斂起心神,“好。”

段華池也無其他補充,照常提醒註意安全,讓甘砂先走,自己和白俊飛稍後。白俊飛打探好口風後會安排甘砂“空降”鴨場。

甘砂走了幾步,忽然駐足回首。段華池啊了聲,甘砂目光掠過白俊飛之後收回來,說沒事,轉身走了。只是心裏還在琢磨剛才猛地冒出的問題:那件棗紅色Polo衫可真……不太好看,是不是沒有妻女在耳邊嘮叨就會比較不拘小節,審美觀喪失,一心只撲在工作上。

摩托車聲消失在灌木叢簇擁的黃泥路遠處。

段華池轉回頭,問:“說吧,你怎麽沒向她挑明,你盯的不是游征?”

白俊飛幹笑,“嘿,她又沒懷疑……”那邊似乎不悅地蹙眉,他趕緊補充,“池叔,不是我惡意隱瞞,而是有些事得她自己去發現,或者,由游征去告訴她,而不是通過我這張嘴添油加醋……您能聽懂嗎?”

段華池楞了一下,從樹幹上摳下一小塊樹皮,嫌礙事地彈掉,長長嘆了一口氣,像發現女兒早戀,卻在考試關頭打不得罵不得的無奈家長。

他拍拍白俊飛肩膀,最後兩下使勁按了按,“小白,你幫我……也盯著點她,我怕她走彎路。你知道,我挺不支持女人上前線的,在養老單位乖乖當個小公主,每天喝茶等男朋友上下班接送不挺好的麽,偏要——”

蒼老的手忽然被熾熱的手掌握住,緊緊的一下,他感受到的是年輕人特有的血氣方剛。

白俊飛難得認真地說:“池叔,她挺有方寸也挺厲害的,沒有幾個男的敢欺負她,你放心吧。她不欺負別人都阿彌陀佛了。人各有志,也許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。性別不是追求理想的枷鎖,當年您不也這樣麽?”

“呵,你們這些臭小子——”段華池和白俊飛同時松開手,“和臭丫頭……”

白俊飛笑,“翅膀硬了,可以自己飛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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